2010年3月16日 星期二

真正的深水埗可有人忽然關心?



本來永利街唐樓群得以保留是值得高興的,然而要是街道從此變成「錦繡中華」或灣仔「和昌大押」式的「膠化」景點,從此被矯揉飾情的fabricated memory強加身上,從此成為擁有金像導演、影后、影帝背書的公關spin案例,那便真的是嗚呼哀哉!因為一些自我陶醉自我滿足、漠視大環境紛亂只顧小宇宙浪漫的影像,使大眾忽視了永利街位處太平山區文教重鎮(文武廟、青年會、公理堂、舊中央書院等以至開埠早年附近報館林立)邊陲而印刷事業興旺的史實,忽略了該區自一個半世紀前(1850年代)開始已存在的街道、人文、社區關係和歷史脈絡,忘卻審視士丹頓街和必列者士街貫連太平山和中環的中樞關係,或是縱走樓梯街、城隍街連繫堅道至皇后大道中所帶來的空間和時間壓縮,無視港九兩地的地理、人口、社區構成的差異,換來片面的1960年代虛構記憶,這樣子的保育實在使人痛心疾首。


本來已不想再評論《歲》片太多,可是看到戲中那些所謂「艱苦」歲月,實情又真的有多艱苦?戲中羅家一家四口好像很窮的樣子,但再窮也可以先後把兩兄弟送入名校,再窮也有錢可以「派片」送禮疏通一番。試問那年頭又有那個家可以這麼幸運地一家四口還有一個下舖上居的小天地呢?那年頭,普通人家閒閒地都一家六、七、八口,邊有咁多錢俾子女讀書。通常是長子、長女有些資資可以讀到小學,就算有幸可以參與「小學會考」,要不就是無錢交第一期學費而讀不上去,要不就是要中途輟學出來工作以照顧弟妹。這樣的故事,就是immediate families已經隨手找來幾個cases,更不消說親戚朋友的遭遇。要是真的要數下去,恐怕也只會越來越嘮叨,也就不說罷了。


其實真正叫人氣結的是,《歲》片以深水埗作故事背景,可是隨了那座CG嘉頓以外,就連半點九龍區的市井氣息也聞不到。工廠林立、流鶯苦力之類的寫照連側影都不見。好了,如今電影在柏林拿了個小獎,在中環拍了幾個月景,就把深水埗的根忘得一乾二淨。就在深水埗順寧道那邊,同樣是一排唐樓,生活環境更差,當中的居民更貧困,同樣面對市建局的壓迫,處境更無助,可是主流傳媒沒有關注,口口聲聲話自己在深水埗長大的又連「眼尾都唔稍一下」,這樣子永利街得以保存下來又有什麼意思呢?同樣在深水埗,醫局街桂林街項目又是在無聲無息地收樓、拆卸、招標而上馬了,一代儒學大師錢穆一手創辦的新亞書院故址,早幾年還好端端矗立在桂林街之上。「手空空,無一物,路遙遙,無止境」的校歌隔個星期便得唱一篇,面對重建卻是無能為力,結果還是人去樓去,剩下的就只是一塊紀念牌匾或是一個小小的公園而已。試問一個柏林影展的靠觀眾投票而得來的獎,其意義怎會比得上保留一班南來文人在風雨飄搖的日子在香港撐起重振中華文化旗幟、上承北大下啟中大的地標呢?當看到人家千里迢迢來到香港對新亞先哲的遺跡多麼的珍而重之,就知道這是無論再長菲林、再多獎項也換不來的珍貴文化遺產。當看到人家台北市政府在龍應台的指揮下,把錢老先生故居「素書樓」修復得井井有條,人文氣氛濃厚,能不使我們汗顏嗎?不過,當年新亞先哲所要對抗的,正正是今天的主子,下面這班自顧仕途安穩的小吏又豈敢犯諱復兼對庫房作對呢?


於是,真正需要幫助的小市民又要以螳臂擋車,妄圖可以抵擋市區重建的魔爪;真正值得保存的文化歷史地標就此煙消雲散。剩下來的就只是點綴在龐然巨宅後面的一條短街、幾幢舊樓,totally out of place,totally out of contextAsia’s World City果然是一個叫人嘆為觀止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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